2011年3月10日 星期四

行由第一


時大師至寶林。韶州韋刺史名璩與官僚入山請師。出於城中大梵寺講堂為眾開緣說法。師陞座。次刺史官僚三十餘人。儒宗學士三十餘人。僧尼道俗一千餘人同時作禮願聞法要。
大師告眾曰。善知識。
菩提自性本來清淨。但用此心直了成佛。
善知識。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。
惠能嚴父本貫范陽。左降流于嶺南作新州百姓。此身不幸父又早亡。老母孤遺移來南海。艱辛貧乏於市賣柴。時有一客買柴使令送至客店。客收去。惠能得錢卻出門外。見一客誦經。惠能一聞經語心即開悟。遂問客誦何經。客曰。金剛經。
復問。從何所來持此經典。
客云。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。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。門人一千有餘。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。大師常勸僧俗。但持金剛經即自見性。直了成佛。
惠能聞說。宿昔有緣乃蒙一客取銀十兩與惠能。令充老母衣糧。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。惠能安置母畢即便辭違。不經三十餘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。
祖問曰。汝何方人欲求何物。
惠能對曰。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。遠來禮師惟求作佛。不求餘物。
祖言。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。若為堪作佛。
惠能曰。人雖有南北。佛性本無南北。獦獠身與和尚不同。佛性有何差別。五祖更欲與語。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。
惠能曰。惠能啟和尚。弟子自心常生智慧。不離自性即是福田。未審和尚教作何務。
祖云。這獦獠根性大利。汝更勿言。著槽廠去。
惠能退至後院。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碓。經八月餘。祖一日忽見惠能曰。
吾思汝之見可用。恐有惡人害汝。遂不與汝言。汝知之否。
惠能曰。弟子亦知師意。不敢行至堂前。令人不覺。
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。
吾向汝說。世人生死事大。汝等終日只求福田。不求出離生死苦海。自性若迷福何可救。汝等各去自看智慧。取自本心般若之性。各作一偈來呈吾看。若悟大意付汝衣法。為第六代祖。火急速去不得遲滯。
思量即不中用。見性之人言下須見。若如此者輪刀上陣。亦得見之。
眾得處分。退而遞相謂曰。
我等眾人不須澄心用意作偈。將呈和尚有何所益。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必是他得。我輩謾作偈頌枉用心力。
餘人聞語總皆息心咸言。我等已後依止秀師何煩作偈。
神秀思惟。
諸人不呈偈者。為我與他為教授師。我須作偈將呈和尚。若不呈偈。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。我呈偈意求法即善。覓祖即惡。卻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。若不呈偈終不得法。大難大難。
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間。擬請供奉盧珍畫楞伽經變相。及五祖血脈圖流傳供養。神秀作偈成已數度欲呈。行至堂前心中恍惚。遍身汗流擬呈不得。前後經四日。一十三度呈偈不得。秀乃思惟。
不如向廊下書著。從他和尚看見。忽若道好即出禮拜云是秀作。若道不堪。枉向山中數年受人禮拜。更修何道。
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執燈。書偈於南廊壁間呈心所見。偈曰。
 身是菩提樹  心如明鏡臺   時時勤拂拭  勿使惹塵埃
秀書偈了便卻歸房。人總不知。秀復思惟。
五祖明日見偈歡喜。即我與法有緣。若言不堪自是我迷。宿業障重不合得法。
聖意難測。房中思想坐臥不安。直至五更。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不見自性。天明祖喚盧供奉來。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。忽見其偈報言。
供奉卻不用畫。勞爾遠來。經云。『凡所有相。皆是虛妄。』但留此偈與人誦持。依此偈修免墮惡道。依此偈修有大利益。
令門人炷香禮敬。盡誦此偈即得見性。
門人誦偈皆歎。善哉。
祖三更喚秀入堂問曰。偈是汝作否。
秀言。實是秀作。不敢妄求祖位。望和尚慈悲。看弟子有少智慧否。
祖曰。汝作此偈未見本性。只到門外未入門內。如此見解。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。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。見自本性不生不滅。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。萬法無滯。一真一切真。萬境自如如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。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薩之自性也。汝且去一兩日思惟。更作一偈將來吾看。汝偈若入得門付汝衣法。
神秀作禮而出。又經數日作偈不成。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猶如夢中。行坐不樂。復兩日有一童子。於碓坊過唱誦其偈。惠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。雖未教授早識大意。遂問童子曰。誦者何偈。
童子曰。爾這獦獠不知。大師言。世人生死事大。欲得傳付衣法。令門人作偈來看。若悟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。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。大師令人皆誦。依此偈修免墮惡道。依此偈修有大利益。
惠能曰。上人。我此踏碓八箇餘月。未曾行到堂前。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。
童子引至偈前禮拜。
惠能曰。惠能不識字請上人為讀。
時有江州別駕姓張名日用。便高聲讀。
惠能聞已遂言。亦有一偈望別駕為書。
別駕言。汝亦作偈。其事希有。
惠能向別駕言。欲學無上菩提。不得輕於初學。下下人有上上智。上上人有沒意智。若輕人即有無量無邊罪。
別駕言。汝但誦偈吾為汝書。汝若得法先須度吾勿忘此言。
惠能偈曰。
 菩提本無樹  明鏡亦非臺   本來無一物  何處惹塵埃
書此偈已徒眾總驚。無不嗟訝各相謂言。奇哉。不得以貌取人。何得多時使他肉身菩薩。
祖見眾人驚怪恐人損害。遂將鞋擦了偈曰。亦未見性。
眾以為然。次日祖潛至碓坊。見能腰石舂米語曰。求道之人為法忘軀當如是乎。
乃問曰。米熟也未。
惠能曰。米熟久矣。猶欠篩在。
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。惠能即會祖意。三鼓入室。祖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。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。惠能言下大悟。一切萬法不離自性。遂啟祖言。
何期自性本自清淨。何期自性本不生滅。何期自性本自具足。何期自性本無動搖。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。
祖知悟本性。謂惠能曰。不識本心學法無益。若識自本心。見自本性。即名丈夫.天人師.佛。
三更受法人盡不知。便傳頓教及衣缽云。汝為第六代祖。善自護念廣度有情流布將來無令斷絕。聽吾偈曰。
 有情來下種  因地果還生   無情既無種  無性亦無生
祖復曰。昔達磨大師初來此土人未之信。故傳此衣以為信體代代相承。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。自古佛佛惟傳本體。師師密付本心。衣為爭端止汝勿傳。若傳此衣命如懸絲。汝須速去恐人害汝。
惠能啟曰。向甚處去。
祖云。逢懷則止。遇會則藏。
惠能三更領得衣缽云。能本是南中人素不知此山路。如何出得江口。
五祖言。汝不須憂吾自送汝。
祖相送直至九江驛。祖令上船。五祖把艣自搖。惠能言。請和尚坐。弟子合搖艣。
祖云。合是吾渡汝。
惠能云。迷時師度。悟了自度。度名雖一用處不同。惠能生在邊方語音不正。蒙師傳法今已得悟。只合自性自度。
祖云。如是。如是。以後佛法由汝大行。汝去三年吾方逝世。汝今好去努力向南。不宜速說佛法難起。
惠能辭違祖已發足南行。兩月中間至大廋嶺。
五祖歸數日不上堂。眾疑詣問曰。和尚少病少惱否。
曰。病即無。衣法已南矣。
問。誰人傳授。
曰。能者得之。
眾乃知焉。逐後數百人來欲奪衣缽。一僧俗姓陳名惠明。先是四品將軍。性行麤慥極意參尋。為眾人先趁及惠能。惠能擲下衣缽於石上云。此衣表信。可力爭耶。
能隱草莽中。惠明至提掇不動。乃喚云。行者行者。我為法來不為衣來。
惠能遂出坐盤石上。
惠明作禮云。望行者為我說法。
惠能云。汝既為法而來。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。吾為汝說。
明良久。惠能云。不思善。不思惡。正與麼時。那箇是明上座本來面目。
惠明言下大悟復問云。上來密語密意外。還更有密意否。
惠能云。與汝說者即非密也。汝若返照密在汝邊。
明曰。惠明雖在黃梅。實未省自己面目。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。今行者即惠明師也。
惠能曰。汝若如是。吾與汝同師黃梅。善自護持。
明又問。惠明今後向甚處去。
惠能曰。逢袁則止。遇蒙則居。
明禮辭。明回至嶺下謂趁眾曰。向陟崔嵬竟無蹤跡。當別道尋之。
趁眾咸以為然。惠明後改道明。避師上字。
惠能後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。乃於四會避難獵人隊中凡經一十五載。時與獵人隨宜說法。獵人常令守網。每見生命盡放之。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。或問則對曰。但喫肉邊菜。
一日思惟。時當弘法不可終遯。
遂出至廣州法性寺。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。時有風吹旛動。
一僧曰。風動。
一僧曰。旛動。
議論不已。惠能進曰。不是風動。不是旛動。仁者心動。
一眾駭然。印宗延至上席徵詰奧義。見惠能言簡理當不由文字。
宗云。行者定非常人。久聞黃梅衣法南來。莫是行者否。
惠能曰。不敢。
宗於是作禮告請傳來衣缽出示大眾。宗復問曰。黃梅付囑如何指授。
惠能曰。指授即無。惟論見性。不論禪定解脫。
宗曰。何不論禪定解脫。
能曰。為是二法不是佛法。佛法是不二之法。
宗又問。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。
惠能曰。法師講涅槃經明佛性。是佛法不二之法。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。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闡提等。當斷善根佛性否。
佛言。善根有二。一者常。二者無常。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。名為不二。
一者善。二者不善。佛性非善非不善。是名不二。
蘊之與界凡夫見二。智者了達其性無二。無二之性即是佛性。
印宗聞說歡喜合掌言。某甲講經猶如瓦礫。仁者論義猶如真金。
於是為惠能剃髮願事為師。惠能遂於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。惠能於東山得法。辛苦受盡命似懸絲。今日得與使君.官僚.僧尼.道俗同此一會。莫非累劫之緣。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同種善根。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。教是先聖所傳不是惠能自智。願聞先聖教者各令淨心。聞了各自除疑。如先代聖人無別。
一眾聞法歡喜作禮而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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